◇◇新语丝(www.xys.org)(xys.dxiong.com)(xys.3322.org)(xys.freedns.us)◇◇

高丽兄弟东瀛女
    
马金
     
     想她......。
     还是想她。
     吉村慧,这位来自太平洋岛国的女孩,就是我一衣带水的邻邦女友和同学。
     也许她给我留下的印像太生动,太深刻了,在我心中怎么也挥不去,抹不
掉,以至于成了心上人。撩人心弦的倩影,韶华绰约的丰姿,情窦初开的春韵,
再加上日本传统女子的温良与柔顺,就更 是让人爱不释手了。
     总之,她太完美了,美得近乎抽象,都美得失真了。如果说艺术就是遗憾,
那么她还真让艺术遗憾了一回。
     一
     记得,那还是我在北京上学的时候。认识吉村慧,缘是我那位战友加兄弟
的朝鲜仁兄金泳铉。他因一时囊中羞涩,且又不愿让别人看出他被经济所困,便
故作姿态,说是给我介绍一位老是相见不相识的异国情调的女同学,而且她还是
表演系里极俱品位又颇有亮度的才女。
     就这样,金泳铉咽泪装欢,忍痛割爱,把婀娜多姿,风情万种的吉村慧从
留学生楼里领来,介绍 给洒家。
     原本咱就不是个吃素的人。定睛一看眼前这位令人犯晕的吉村慧,便更是
不知太阳和月亮哪个更圆哪个更亮了!真是秀色可餐,只要看上一眼,就会叫人
三天不识肉味儿..... “一旦拥有别无所求”这句广告词,从此就在我头上扎下
了根,而且平添了些许白发。
     令人不快的是,给我介绍吉村慧小姐的同时,金泳铉又生怕她年少无知,
定力不足,稍有不慎就会被尔等袖里笼花,来个顺手牵羊,然后再天作之合结下
百年之好。便鼓舌如璜,不厌其烦地向吉村慧介绍我的情况,说我是“来自山西
煤矿上的一介矿工,属岩石圈阶层,性情火爆,为人狂野,东北虎,山西狼
啊......”等一席诲人不倦的胡说八道。当时竟把吉村慧吓得一脸恐怖,视我形
同异类,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我,而是一个饥不择食地张着血盆大口的食肉动
物。倘若此刻,我稍有点儿风吹草动,她便会大声惊呼,一头扑向朝鲜仁兄,这
岂不是正中金泳铉下怀.....
     不能让他得逞。
     为了稳住这位日本姑娘,不至让她惊慌失措,我泰然自若,有意无意地款
款后退了半步,以缓解我们之间那条紧绷的关系线,这才亲切、得体而又含蓄地
微微颔首笑道:“的确是这样的,而且远比这血腥得多。不过,金先生向您介绍
的是我父亲,抗日战争时期,我父亲的游击队驰骋在广袤的华北平原,确实叫贵
国的日本鬼子闻风丧胆。那是因为 ......您知道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吗?”
见她困惑地摇了摇头,我又问道:“你知道太君、皇军、伪军跟共军、八路军、
义勇军打的那场游击战、麻雀战吗?”她更加困惑地凝视着我。这时,我才将她
凝视着我的视线轻轻地打了个死结。然后长长地深呼一口气,说道:“希望您能
够了解那段历史。自然就会感到我们今天的友谊是多么的不轻松,多么的珍贵,
又是多么的难以令人忘却。”
     金泳铉讨了个没趣儿,眼睁睁地看着我驾轻就熟,将吉村小姐纳入囊中。
万般无奈,他只好勉强把兜里仅剩下的两支绿“莫尔”分给我和吉村慧。他在一
边儿只有给我们点烟的份儿了。
     二
     几天后。金泳铉来我们宿舍找林彪(田勇),我说他赴上海参加《开国大典》
的首影式去了。他这才跟我说了实话,而且又是那样声色俱历郑重其事地向我宣
称:“鸟金同志,今天我要请吉村小姐等一干留学生去香山看红叶,还要露营搞
个‘扒涕’,希望你以大局为重,看在我们用鲜血凝成的,牢不可破的,兄弟般
的友谊的份上,请借你的旅游鞋一用。”
     我差点儿背过气去。我也同样正色回敬道:"金泳铉同志,承蒙您的错爱,
鸟某诚惶诚恐,但仅为一双烂鞋就把咱俩的关系提到如此的高度,不怕掉下来摔
死啊?尽管我不是国家足球队的,可生就一双臭脚,如不嫌弃,那就悉听尊便。
但是必须声明,倘若先生尊贵的玉趾染上令人不安的脚气,本人概不负责。但这
并不包括今后还将一如继往地为您服务。”
     金泳铉拎着我的旅游鞋,临出门时像征性地邀我去参加他们的“扒涕”。
虽然本人心里非常神往,确实有些迫不急待了,但嘴上还得半推半就地卖个小小
的关子:“呀,今天的课是研究布莱希特的专家丁杨中教授主讲......”
     "那就算了吧。”他到痛快!说完掳鞋便往外走。
     "哎,金兄,这儿还多出一双旅游鞋。”我追至门外。
     “不用了,一双足矣。”金泳铉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     "妈的!”我把鞋狠狠地摔到床下,后悔实在不该卖那个关子。
     三
     后来,听说金泳铉苦心经营的“扒涕”没戏了。据悉没有成行的原因是由
于吉村慧小姐的感冒。并且暗示,晚上如果能同那位矿工马金,乌金或鸟金之类
的朋友到学院外面的洗水阁小酌两杯,或许对她的感冒大有裨益。这对囊中如洗
的金泳铉来说,无疑,又抓到了一根救命草。
     当然,我作为一个中国人,理当尽地主之谊。三人刚一落坐,不料,金泳
铉竟喧宾夺主,用日语同吉村慧谈得火热,反倒让我在一旁坐冷板登。然而,他
又错了,中国人最讲究“忍”,而且总是以后来者居上的姿态出现。我一边慢慢
地捡着菜,一边又不失体面地频频向他们敬酒。
     热得快,凉得也快。吉村慧小姐很快就失去同金泳铉日语往来的兴趣。否
则她来中国干嘛?
     此时,聪明的金泳铉提议让我这个从山西煤矿上来的矿工向吉村女士说两
句祝酒词。其实他是专门让我在吉村慧面前露怯,出我的洋像,然后,再狠狠地
将我的自尊心打下去。
     好个黄口小儿!竟敢当着吉村慧小姐的面儿,让我出丑!如若不给你个记
性“干粮”,你还真不知道中国的马王爷长得是三只眼!
     我落落大方地站起身,体面而又优雅地举起酒杯:“敢问吉村小姐府上是
──?”
     "日本国,福岗县,鞍首郡。”
     “好,那就暂借您家乡的一首古诗权作这杯酒的祝词,何如?
     神代灵迹处处生
     远古未见此奇情
     浩浩龙田川里水
     尽被红叶染成红
     顿时,把他们俩都说愣了。吉村慧眼角里泛出了泪光。半晌才开口说:
“您真是一个从煤矿上来的矿工吗?能不能把您的地址给我留下......"
     金泳铉在一旁诡谲地望着我,似要把我看穿,他的潜台词就是:你小子花
拳绣腿,还真让你蒙上了。他也慢慢地端起杯:“鸟老弟,那就有劳你也敬我一
杯朝鲜酒。”
     我连忙摆手:“不成,不成。这种事儿只能偶一为之,多了就难免有吊书
袋子之嫌。”可吉村慧也在一旁为金泳铉摇旗呐喊,击节助威,大有“宜将剩勇
追穷寇”,非把我这点墨水掏干,看个底儿调不可。明则敬酒,实则过堂。
     这时,我的汗就下来了。如此下去,很快我就焦头烂额啦。可转念又一想,
怕啥?一个中国的普通矿工,用信手捻来的外国诗向外国学者留学生敬酒这本身
就意味着一种昂扬的优越感。
     于是,我仍旧泰然自若,体面而优雅地举杯迎上前去:“几杯薄酒不成敬
意,只好攀折贵国绝句聊表寸心。况我中华诗词歌赋渊远流长,如若有酒无歌,
岂不有失太白遗风?更有被沦为贵国下里巴人之虞。在敬我们朝鲜仁兄之际,请
允许我用高丽时李齐贤老人家的一首恋诗来作酒词,愿能成全仁兄今后的好事:
     浣纱溪上傍垂杨
     执手论心白马王
     纵有连檐三月雨
     指头何忍洗余香
     又是一阵沉默。金泳铉和吉村慧互相看了看,然后又一同望着我,他们的
目光完全变了。
     “你们山西的矿工都是这么饱学吗”吉村慧见我以笑代答,便自告奋勇向
我展示她的“中国功夫”,唱了一段现代京剧《我家的表叔数不清》。金泳铉也
凑上来热热闹闹地唱了段:“天空出彩霞呀......”
     散席后。回去的路上,吉村慧选择我与她并行。金老兄则悻悻地跟在后面。
     ......
     几年后。在经历了数不清的聚散离合,情感也渐次被磨得粗砺、木讷了许
多。就在这时,突然接到吉村慧从日本寄来的一张明信片,上面用中文写着:
     
    
    鸟金:
     冷酷的情人。为什么不给我写信?......
    
     顿时,我又被她的日本“料理”给“打”晕了。整夜整夜地作得尽是“白
日梦”。无奈中,只好匆忙地从桌下找到支秃笔,铺开纸就写:
     吉村慧:
     无意中接到了您的来信,无意中又成了您一直暗恋的情人,更是在无意中
发现我确实没有给你写信。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忘恩负义或薄情寡义的人。因为
我这里有着对您那火焰般燃烧的热恋。这份情、这份爱也绝非是“爱昧的日本的
我”所能了得的。如您确需我的热情与温爱,请速来定单,以拖运我这儿对您那
千百万吨的苦恋。
     你的爱昧的情人:
     鸟 金

◇◇新语丝(www.xys.org)(xys.dxiong.com)(xys.3322.org)(xys.freedns.us)◇◇